我們家在河北養雞村，村子裡大多戶人家世代都是養雞農，我家也不例外。村子有名了，自然吸引各式廠商來採購或合作，也會遇到許多散戶，提供親自捉雞也是我們自古以來吸引客群的策略，畢竟口碑響了，口袋也飽了。而我要說的故事，在這麼多捉雞客中，是最奇異的一個，由於現代人似乎有種獵奇心理，我想這篇文章寫上網多多少少對生意還有個幫助吧。
某年淡季來了位外人，孤隻形影令人想多看一眼，畢竟這時候來的大多是包車觀光客，像這樣的散客不是沒有，只是一人前來就更稀有了。那時我還是個孩兒，約十二三歲多，跟在父親身邊學做生意。那客人付了兩倍價格說要買隻雞，我爸純樸老實，連忙跟客人喊不必，那客人說不是，是想親自捉。我爸還是很客氣，說我們本就有這服務的，價格上也沒增加。那客人只是沉默，說希望自己捉雞時身邊沒人。這回總算搞懂了，也是，捉雞這種手忙腳亂的，初學者出個糗也是常見，有些客人惱怒了生意反而做不成，於是我們都有雇用一些村裡的小朋友幫忙捉，玩起來也是熱鬧。既然客人有這需求就順著他意吧。
那天下午，淡季本就人煙稀少，沒幾分鐘就把四周的人給勸離了只剩他一個。雖然爸說尊重客人隱私，我還是頑皮躲進了某個飼料堆後面瞧著。只看那客人卸下行囊，拿出了把弓箭，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笨拙的亂射，約莫十支多才中了一隻雞，提著雞走了。我見這事情有趣，但怕被責備也不敢講，只是期待那客人再來。果真過兩天那人又來，一樣付了兩倍價格，一個人走到雞場胡亂射，連弓都拿不穩，箭滿天飛來飛去，樂得我仰頭大笑，還好那客人也慌忙沒注意到我。後來又過了幾次，我也漸感無聊，有時候還是聽我爸說才知道那人又來了。大概過兩個月左右吧，我恰好又看到他，我走到老地方等著看他出糗，沒想到這次三箭就中了一隻，只是要再射就難多了，那些雞雖然笨，卻還是有本能的，感受到生命威脅的雞群四下亂竄，要射中更不容易。後來幾次好像也沒甚麼突破，有次就跟我爸說他想付三倍的價錢，希望能讓他自由在我們雞場行動。我爸樂的，那時也不管老不老實了，這擺明是個肥羊，我還幫他娶個名叫射雞客，就讓他玩個過癮吧。
雖然說自由行動，但那射雞客只是很安靜的在某個地方觀察雞的活動，他走到一間雞舍裡，然後用很輕很慢的速度到某隻慵懶的老雞旁，一箭貫穿老雞的小腦袋。那老雞脖子軟調掉的瞬間我的腿也跟著軟了，這些老雞都是生來有天生殘疾，有時候甚至會給幾隻特別的雞取小名，通常都是給他們安穩的人生度過，有感情也是當然的，但眼看他們晚年被這樣狙殺歸西，我心裡不大舒服，但也沒想太多，更怕講出來我爸商譽受損，我也沒好日子過。然而我爸則是津津樂道，那些老弱殘雞還能夠賺一筆錢，真的是老天眷顧，也樂得這事兒繼續，而我也持續著當個沉默的偷窺者。
那些老雞都掛了差不多之後，射雞客首次在晚餐後才登門拜訪，我爸依然笑臉滿面地去迎接，只是對這客人多了點心機，說半夜捉雞怕吵鬧影響附近居民，價格總得抬高一些的。那射雞客點了點頭，說正有此意，丟了幾枚硬幣後就自行入場了，我爸看著我，笑得見牙不見眼。我藉故說回房休息，當然仍照常的跟在射雞客後面看他又要耍甚麼花招。他選了一間雞最多的倉舍，夜光中看見他架了三隻劍在弓上，寒光作作，我不自覺打了冷顫。他一次貫穿了三隻雞的肚子，那慘叫讓整個雞群炸了鍋，端著是逃命的恐懼。我們養雞戶向來都是很尊重生命的，若要現場宰殺也是帶離雞群，處理得乾乾淨淨，沒看過這般公眾暴力虐待的。這一鬧，隔天許多抱怨沒完，我爸悠哉地安撫了些村民，遇到難搞個大不了塞幾枚銅錢，大事化小，小事化無嘛。不過幾天後我爸才發現不對勁，那些死過雞的倉舍，母雞都處在驚恐狀態，卵不下，生意也難做。而我親眼目睹這事發生，漸漸得對這冷面射雞客無比的殘虐心理感到毛骨悚然......。
幾天後風光明媚，射雞客自若地走來，停在門口。我老爸那個汗，立刻衝出去搓著手，問說上次的事件，比想像中嚴重，希望給我們一點時間整頓，話的意思是這客人以後是不敢再接了。射雞客說那不然這樣，你們雞場再過去有個後山空地，我以後只去那裏捉雞，說完只給了公定價格的錢調頭就去了。既然事情講白了，卻還是有得賺，爸勢如負重，連忙稱讚自己講話得體，客源長流，我白了他一眼，說去跟朋友玩，抄捷徑去後山觀望了。我瞧這射雞客這幾個月來身手躍進之快，不知怎地短時間內就學會近身刺殺，要知道雞蠢的可以，但有甚麼不對勁也會有個反應，沒道理坑都不吭就被爆頭阿。現在又站在高處瞄準，弓好像又換了個更長的，快等身大了，離我們偏僻的地還有十幾米遠，有這麼神奇?他瞄了半天不射，我半晌才看出個端倪，原來是拉不動弓，那還學人家拿長弓，裝模作樣的。這時山坡下走來一個駝背老人，那射雞客回頭見到老人家，立刻收架式，畢恭畢敬的。老人接過長弓，把箭搭了上、輕輕一拉，挖肏竟然朝我飛過來釘在我腳邊，我想想沒道理，都躲這麼隱密了，但我抬頭看，那老人家就確實直勾勾的盯著我笑，我哪敢多留?趁他們在談話時，我悄悄的退了，去找朋友玩簡單些，他媽的養個雞而已也不用玩命吧。
那後山空地沒啥人煙，因地理關係不好也沒多開發，等我再過去看的時候已經是一個禮拜後的事了。那時我記得，還沒到就飄來惡臭，等我穿越雞倉，差點沒尿褲子，整片空地上一隻隻被釘在地上的雞，相隔都五六公尺一隻，每一隻箭跟地面的角度都一樣，看起來活像是簡易的公共陵墓。我這才曉得，他們根本不是來買雞，也不是我以為來惡整我們的，原來這些雞都是活靶子。這幾公尺的間隔恰好不會讓另一隻雞發現同伴被掛了，每個雞零零散散的走著，一隻隻射死了誰也沒察覺。後來射雞客也沒拿錢再來了，但後山的屍體卻更多了......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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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完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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